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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見面,確實有些不愉快,是她的問題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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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外祖母大壽,她想在京裏打響自己的名聲,自然要面面俱到一點,便不願簡四姑娘的到來擾了其他姑娘的興致,便越過了表姐,將劍四姑娘的位置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——畢竟以簡四姑娘的身份,坐角落的位置很正常。

卻不想表姐為了一個位置跟她鬧起來,叫外祖母都知道了,她當時狀似無意的提起這件事,當著外祖母的面給簡四姑娘道歉,意在叫外祖母瞧見表姐為了外人針對自己,卻不想外祖母愛屋及烏,難得對外人熱情的她,竟看在表姐的份上,對簡四姑娘十分慈祥。她瞧得出來,那是真心的熱情,而不是客套。

她那時再如何對簡四姑娘關註,也不過是基於表姐和留言的基礎上,換做平時,她根本不會與這樣的人有任何交集。

後來入宮選秀,瞧見簡四姑娘也在,旁邊無人與其來往,她想表姐說不準會找姨母關照自己最好的朋友,就算不會找姨母關照,以表姐的性子,也肯定會提到簡四姑娘,而姨母那般疼表姐,自然會叫人關註簡四姑娘。因此便主動關照了簡四姑娘,希望姨母瞧見她的善良熱心,並不輸於表姐。

可她無論如何,也想不到表哥最後娶的人竟然不是自己!她如此優秀的表哥,竟然娶了一個笑柄做正妃!

這叫她如何甘心?連簡珞瑤都可以,為什麽她不可以!

即便是如今,她也很想問以問那個人,憑什麽?

表哥當初對她冷淡,她沒有在意,因為表哥對所有人都冷淡,她曾在姨母宮裏,瞧過來請安的表哥,對姨母都面無表情,也沒見他對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姐多和顏悅色。

她便天真的以為,表哥不是不喜歡自己,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。姨母總說表哥是冰塊,她堅信自己只要嫁給了表哥,做一個賢妻良母,替他操持家業,總能將表哥這塊寒冰捂熱。

現實卻如此諷刺,表哥確實被人捂熱了,那個人卻不是她。

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別人,表哥娶了別的女人,卻漸漸成為眾人口中的性情中人,溫柔,疼人,一切不該是他做的事,他都做了,連帶著那個以前被人笑話嘲諷的女人,一躍而成最受閨中姑娘羨慕的人。

所有人都想變成第二個簡四姑娘,經歷挫折、磨難,卻也能否極泰來,最後被人疼惜,被妥善安放。

可是她呢?

她該如何自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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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珞瑤瞧著對面姑娘眼神開始朦朧,霧氣自眸子裏彌漫開來,似乎要結霜,要滴水,當真是一朵令人憐惜的嬌花。

然而簡珞瑤有點不知如何面對,嚴格說起來,對面這姑娘是她的“情敵”,然而又不算。

她知道淑妃曾打算和自己的妹妹喜上加喜,將侄女娶回家當兒媳婦,也曾見過、聽過她對蕭長風一往情深。

但同時她也知道蕭長風從未回應過。

她去昭陽宮給淑妃請安的時候,淑妃曾毫不顧忌的埋怨蕭長風終於如願,可以不用娶他表妹了。她不知道淑妃這話是說給蕭長風聽,還是有意提醒自己,但從她嫁給蕭長風起,就沒把羅秀媛放在她和蕭長風之間過。

所以說情敵的話,又有點兒不太恰當。總之她知道羅姑娘心裏,對她不會有好感就對了。

其實簡珞瑤對羅姑娘還是有些感慨的,一腔真心被落空,多少有些難以接受,可聖人已經給羅姑娘賜婚了,長公主的長子,頗受聖人寵愛,還封了爵位,日後無論如何,也能混個富貴閑人。簡珞瑤私以為這比嫁進皇家,要幸運許多,至少沒那麽多撕逼,也沒什麽風險。

出於站在蕭長風的立場,簡珞瑤也希望羅秀媛能過得好,她對蕭長風來說,畢竟是有虧欠的表妹,即便是淑妃,嘴上不說,對這個侄女怕也是愧疚心疼的。

簡珞瑤來安寧侯府的時候,就知道自己應該會見到羅姑娘,也打定主意好好待她,不叫小姑娘心底難堪,奈何理想總是比現實豐滿,一瞧見羅秀媛泫然欲泣的樣子,簡珞瑤就懵逼了。

她如今也算見多識廣,宮裏撕逼都見過不少回,可還真沒瞧過這等人才,說哭就哭——不,沒哭,小姑娘努力忍著眼底的霧氣不變成淚水掉下來,既柔弱又堅強的模樣,委實叫人心生憐惜。

一個大寫的心疼。簡珞瑤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。

許是瞧出了簡珞瑤的遲疑,王瑞芳挺身而出,笑著喊了羅秀媛一句:“表妹還楞著做什麽?上來坐啊!”

說著往簡珞瑤身旁挪一挪,床上便露出了大片位置。

羅秀媛也楞了一下,許是沒想到表姐今日對她如此熱情,疑惑了一下,眼底的霧氣,便在疑惑中漸漸消散。

終於沒哭了。簡珞瑤松了口氣,她也不是傻,雖說這屋裏還有人,可安寧侯府上下都知道,她以前跟王瑞芳關系很好,最重要的是,王瑞芳跟羅秀媛不對付,如果王瑞芳替她作證她沒欺負羅秀媛,旁人縱是面上相信,背地裏也要嘀咕一聲“睿王妃原來如此心胸狹隘”之類的話了。

若只是這般,那也罷了,可萬一被有心人利用,她本來就不算好的名聲,只怕又要更上一層樓了。

好在王瑞芳有豐富的對戰嬌花的經驗,在羅秀媛晃神間,她使了個眼色,剪語意會,熱情的上前,半扶半拉的將羅秀媛拉到了床上坐下。

王瑞芳握住羅秀媛的手,笑瞇瞇的道:“以前是我不對,總是喜歡逗你,如今也該懂事了,表妹你能原諒我嗎?”

羅秀媛還能說什麽?只能僵硬的點頭,道:“表姐忽然這般,倒叫我不知所措呢。”

“無妨,日後習慣了就好。”

羅秀媛勉強笑了笑,簡珞瑤便也道:“羅姑娘瞧著身體可是大好了,我就說年輕人恢覆得快。當初聽說你大病一場,母妃甚是擔心,若不是怕人說嘴,恨不得叫了太醫看給姑娘看病,今日一瞧,我也好回宮告訴母妃,叫她老人家將心放一放了。”

“多謝睿王妃關心。”羅秀媛又起身朝簡珞瑤福了一身,“也多虧了睿王妃之前送的野參,才把我從鬼門關裏又拉回來。”

簡珞瑤便笑道:“那玩意兒庫房還許多,不值當什麽,能叫羅姑娘滋補好身子便是它的造化了,改明兒我再叫人挑幾根好的,給姑娘送過去。”

一番你來我往,羅秀媛最後只得再次福身,“睿王妃盛情難卻,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
簡珞瑤滿意的道:“早該如此,姑娘快別如此見外了。”

正說著,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,來的人並不少,一齊湧進王瑞芳的屋子。

侯府女眷全到了,世子夫人和羅夫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侯夫人,侯夫人一踏進門便笑得合不攏嘴:“我芳兒好看,太秀氣了,可舍不得你去別人家。”

羅夫人抿唇笑道:“娘要是舍不得,叫她常回來看您便是,瑞芳自來孝敬,只怕也舍不得離開您身邊呢。”

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煽情,侯夫人開始抹眼淚了,王瑞芳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倒在侯夫人懷裏,卻被世子夫人慌忙拉出來查看:“你可經心些,別把妝容給哭掉了。”

王瑞芳眨了眨眼睛,一時哭也不是,不哭也不是。

說好的煽情呢?

簡珞瑤忍不住低頭,將眼底的笑意掩下去。

女眷過來是給王瑞芳添妝的,簡珞瑤知道規矩,她既然是奉淑妃之命,來替王瑞芳做臉,自然沒有一早給王瑞芳,特意留到了眾人來齊。

輩分從小到大,一個個的給,最後輪到簡珞瑤,新添的那套首飾,是一整套鑲寶石的頭面,金步搖鑲紅寶石,金耳墜紅鑲寶石,還有寶石戒指寶石手鐲,珠光寶氣貴氣非凡,最令人驚艷的還是鑲寶石的項鏈,大大小小鑲了數十顆,大的像鴿子蛋,小的像閃耀的星星,會成水滴狀聚在胸前,十分閃耀。

這項鏈的款式,其實不是時人常見的款式,時人看重內涵,講究低調的奢華,如此“暴發戶”似的炫寶石的行徑,平常並不叫人看好。

簡珞瑤會選它,是覺得以王瑞芳的審美,定會喜歡,卻沒想到鄭嬤嬤將添妝一擺開展示的時候,屋子裏還聽到小聲的吸氣聲,王瑞芳果真摸著項鏈,愛不釋手的樣子。

侯夫人笑道:“你這丫頭真真是掉進錢眼裏了,索性這兒沒外人,不然叫人家知道,還以為家裏短你了吃用呢。”

添完妝,簡珞瑤也不好在王瑞芳屋子繼續待下去,這會兒賓客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,簡珞瑤也估摸著時間,叫人送了她去花廳。

花廳裏已坐滿了人,簡珞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,對面的誠王妃便沖她笑道:“三弟妹今兒怎麽來晚了?”

這話一出,原本細細討論的聲音,又停下了,靜靜看著簡珞瑤的反應。

鄭氏也被請過來了,她雖是睿王妃母親,但級別上仍不夠,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世家圈子裏,也難免有些格格不入,反倒叫人難堪。

侯府自然不會在睿王和睿王妃感情正好的時候,特意去給王妃的母親難堪,算是貼心的將鄭氏安排在熟人身便,鄭氏旁邊坐的便是劉家的二太太——簡珞芳嫁入劉閣老家後,簡劉兩家也算姻親了,劉二太太雖不是簡珞芳的婆婆,倒也願意交好,見此情形,忙給鄭氏使了個眼色。

其實鄭氏哪用她提醒,她女兒一進來她便關註了,誠王妃那近乎挑釁的話,她的位置偏後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鄭氏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發緊。隨著聖人對皇子們的重視,三位王爺漸漸起勢,彼此間的氣氛也是愈演愈烈,似誠王妃這般的挑釁,單是她瞧見的,就不是第一回了。可鄭氏還是擔心。

這畢竟是安寧侯府,萬一瑤兒一個沒處理好,與侯府生了嫌隙,以後淑妃還指不定怎麽記恨瑤兒?

簡珞瑤卻淡淡的朝誠王妃笑了笑:“二嫂如此關心我,委實叫弟妹受寵若驚,不過二嫂來得遲,怕是不知道,我與王爺一早就過來了。”

安王妃見簡珞瑤一句話化解了尷尬,便也出來打圓場了:“我就知道三弟妹如此妥當的人兒,侯府大喜的日子,怎麽能來遲,二弟妹也是忒瞎操心了。”

誠王妃瞥了安王妃一眼,嗤笑道:“大嫂既然早知道,我方才誤會三弟妹的時候,怎麽不替三弟妹解釋一句?”

安王妃袖子底下的雙手握緊,心裏暗罵道婆婆說得果真沒錯,路氏就是條瘋狗,見誰都咬!

不過安王妃心裏在如何暗恨,面上還得保持一貫的笑容,溫和的道:“瞧二弟妹說的,這麽大人還如此一根筋,若是我出來解釋,哪有三弟妹自個兒解釋更叫人信服,至少三弟妹親口說的,想潑臟水之人也沒了借口,二弟妹你說是不是?”

安王妃繞過簡珞瑤這個當事人不說,特意去點名誠王妃,其暗諷之意一眼便知,

誠王妃卻並不接話,只冷哼一聲便算過去了。

反正她不像陳氏,處處要維護長媳的形象,強調她長媳的地位,其實心底還不知怎麽黑著呢。她則只要調撥了陳氏和路氏的關系,不叫她們兩走到一塊去,要不要名聲都無所謂。

畢竟她名聲再不好,能差過姑娘家的時候就被退好多回婚的簡氏不成?

如今是萬歲爺和太後對簡氏上心著,所以沒人提這茬碰上頭的黴頭,日後簡氏不得上頭的心了,有的是人落井下石。

於是一個要臉,一個不想理,一場撕逼大戰便死於開頭,簡珞瑤也沒什麽心思湊熱鬧,坐下與旁邊的夫人太太說著話,偶爾往後面瞧一眼,瞧見她娘關切的眼神,心裏頭也是一暖。

沒多久,新郎來接親了,領著伴郎們和敲鑼打滾的眾人直奔後院去。

成了親的女人倒沒這麽多避諱,是可以上去瞧熱鬧的,主家也要這樣熱鬧的氛圍。且結婚是喜事,女眷們也樂得多沾些喜氣,有些愛湊熱鬧的,便跟了去瞧新娘子。

新娘被大舅子從閨門背了出來,喜婆一面跟著,一面灑著花生瓜子喜糖,被孩子們哄搶,有些個大人也湊上去撿漏,嬉笑聲落了一地。

簡珞瑤只遠遠瞧著這熱鬧的場景,她沒往前湊,便逐漸被擠到了外圍,瞧見她娘站在另一旁,簡珞瑤便走了過去。

“娘。”

鄭氏看向她:“你怎麽也出來了。”

“太鬧,吵得我頭疼。”簡珞瑤問,“二哥在老家可寫信回來過,他那裏安頓得如何了?”

“你二哥他什麽地方沒去過,老家還有族老在,有甚可擔心的。”鄭氏倒不是不關心次子,一來就像她說的,次子跑遍那麽多地方,根本沒甚可擔心的,二來自家如今的身份也不同了,王妃的娘家,族裏那些人聽得這消息,可還不好好跪舔上來,根本不可能怠慢自家兒子。

鄭氏心裏門清,倒是教育了簡珞瑤一頓:“你都是出嫁的人了,可別整日只關心娘家,把心思放在王爺身上,那才是正經事。”

其實鄭氏想問的是她那些藥吃了沒,怎麽都兩三個月了還沒動靜。奈何這裏人多口雜,鄭氏還是忍住了沒問。

對於她娘千篇一律的叮囑,簡珞瑤聽過便算了,轉而又問:“大哥他們也快回來準備考試了罷?”

鄭氏笑道:“昨兒送信回來,估摸著過幾日就回來了。”

“大哥他們回來了也給我送個信,王爺前兒還說不知大哥他們準備得如何了,可有需要幫忙的”

鄭氏張了張嘴,本想拒絕,自家都是靠真才實學的,不興走這後門,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沒開口,有些話作為女人不好說,她便點頭道:“行,不興幫什麽忙,你們要是樂意過來瞧瞧你大哥,過來便是。”

簡珞瑤點了點頭。

不過鄭氏當日回了家,卻將心頭隱憂告訴了丈夫,簡司業皺眉道:“王爺跟你說的?我往常接觸睿王,他也不是這樣的人,性子十分允正……”

鄭氏便道:“是瑤兒這般跟我說的。”

簡司業雖然不管俗事,卻也有一根筋,反倒比鄭氏跟了解簡珞瑤,當下撫須笑道:“那便說得通了,王爺本不是這樣的人,瑤兒只是借他來堵了你的話,定是你平日教訓得太多,叫瑤兒都怕了。”

鄭氏極少被丈夫這麽說,臉有些紅:“我哪裏是教訓她,不過是為她好,她倒好,居然拿王爺來堵我的嘴。”

簡司業瞥了她一眼,卻道:“你瞧瞧,稍不如你意,就咬牙切齒了,瑤兒這般迂回,還不是怕你擔心?你說為她好,她都這般大了,可曾出過什麽簍子?反倒是沒有咱們在旁邊,她也過的很好,這便夠了,你是瞎操什麽心!”

鄭氏瞥了他一眼,扭過身道:“跟你們說不通!”

不過心裏頭還是隱隱有些感悟,女兒大了,她似乎確實不該管太多,她說的那些孩子未必就不懂,那孩子在太後跟前都討得了好,如今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……

思及此,鄭氏當下舒了口氣,決定日後改一改對自家女兒的態度,省得她都開始塘塞自己了。

簡珞瑤不知道自己一句話造成了這樣的效果,從安寧侯府出來,上了自家的馬車,簡珞瑤也拉著蕭長風坦白道:“方才在側廳,跟娘說到時候回去看大哥,稍稍借了王爺的名頭,還望王爺海涵。”

蕭長風挑眉:“王妃是如何與岳母說的?”

簡珞瑤便將她跟她娘的對話覆述了一遍。

蕭長風眼神閃了閃,旋即將簡珞瑤的手納入大掌中,輕笑道:“無妨,替你背這點黑鍋,也是為夫的責任。”

簡珞瑤要笑了,從善如流的道:“夫君大善。”

蕭長風並未說話,只是握著簡珞瑤的手越發的重了,半響後,才問道:“他們打算何時回府?”

“我娘說前兒寫信回來了,就在這幾日的事。”

“若有空,到時也陪你走一趟。”

簡珞瑤笑瞇瞇的點頭:“好。”

正說著,馬車漸漸駛出幽深的巷子,來到繁華的街道,周圍的氣氛從寧靜變成了熱鬧,叫賣聲、吆喝聲,還有行人此起彼伏的說話聲,交織成一首動人的樂曲。

馬車只是準備從主街道,橫穿到另一條幽深的巷子,簡珞瑤聽得這熱鬧的聲音,卻難得有些意動,掀了簾子,窗外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。

一個被婦人抱在手裏的孩子瞧了過來,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寫滿好奇,指著簡珞瑤的方向咿咿呀呀,婦人背對著簡珞瑤,正在跟賣布的小販討價還價,無暇顧及這處,簡珞瑤卻忍不住想笑。

雖然她剛剛掀開簾子的一角,便被察覺到了的鄭嬤嬤上前制止了。

天氣悶熱,馬車裏雖然放了冰塊,顯得有幾分涼意,但若是人多起來,冰塊很快又要化成水,燥熱從四面八方洶湧而入。

因而進入了夏季後,簡珞瑤乘馬車出門時,鄭嬤嬤和幾個丫鬟都不會坐在馬車裏頭,她們或在馬車前的案板上坐著,若馬車行駛得不快,便直接走路跟著,她們不比簡珞瑤,自來做慣了活,走點子路倒不算辛苦。

鄭嬤嬤和幾個丫鬟今日就是在後邊跟著馬車前行,車軲轆悠悠然的轉著,她們跟得也輕松,不然鄭嬤嬤也不會一眼就瞧見簾子被掀開時,自家姑娘素白的手一閃而過。

這街上人多眼雜,又有多少人在盯著姑娘和王爺,鄭嬤嬤心生警覺,忙上前勸了簡珞瑤拉下簾子。

“姑娘,您今兒出來坐的可是王府的馬車,有咱們睿王府的標志,百姓們也瞧一眼便知道,更別提王爺跟你一塊坐車呢!這天兒悶熱是悶熱了些,可誰出門不是這樣捱過來的?您也忍一忍罷,馬上就到王府了,可別叫旁人瞧見了,誤會姑娘您沒規矩。”

對於鄭嬤嬤的話,簡珞瑤的確抱幾分認同,她坐著睿王府的馬車,確實不能大張旗鼓的招搖過市,越是關鍵時刻越是要低調。

思及此,簡珞瑤從善如流的將簾子放下。

鄭嬤嬤在外邊眉開眼笑,卻不想裏頭簡珞瑤轉了頭就問蕭長風:“王爺今兒沐休,可還有事要處理?”

“無關緊要的小事,交給下邊的人去做便是,還用不著親自動手。”

簡珞瑤點頭,拉長聲調道:“既然如此,這就回府,是不是也有些無事可做?”

蕭長風早就瞧見她水嫩的眸子裏,閃爍著十分明顯的期待,原是想故弄玄虛的逗一逗她,這才特意用了些功夫思索,沒立時回覆她,很快便瞧見她眼底從期待變成了乞求,仿佛夜空的星星一閃一閃,蕭長風頓時便招架不住,當下點頭道:“王妃這般一說,到真有些感慨。王妃可有好的建議?”

對方如此配合,簡珞瑤面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了:“我方才瞧著外邊普通百姓的日子,也稍有些意味,雖說咱們過不上,倒也想去體驗一番個中滋味,像尋常夫妻一樣逛街,親手買東西,跟掌櫃討價還價——想來一定很有意思。”

蕭長風挑了挑眉。

馬車已緩緩駛進幽深的巷子,主街道的熱鬧漸漸被拋棄在後頭,就在這時,馬車裏忽然響起了低沈的聲音:“停車。”

車夫一楞,忙將馬車停下來,回身恭敬的問:“王爺有何吩咐?”

蕭長風沒回答,車簾被掀開,蕭長風一躍而下,姿勢瀟灑又隨意,簡珞瑤比不了他,只能扶著他的手下了車,蕭長風的隨從和簡珞瑤身旁伺候的人,俱不明所以的上前。

六安在蕭長風面前膽子也大,湊過來做了個揖,笑問道:“不知主子和王妃有何指示?”

簡珞瑤只安靜的站在蕭長風身後,一副以夫為天的模樣。

蕭長風道:“本王方才瞧著街上挺有意思,欲帶王妃去走一走,馬車就停在此地,其餘人在此稍候,六安和永福隨本王過去。”

六安忙笑瞇瞇的應了,躬身的時候看了簡珞瑤一眼,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。

自個兒隨主子走這條路都快走爛了,從來沒見主子對街上好奇過,王妃先前一掀簾子,主子就對街上感興趣起來了,果真是心有靈犀。

鄭嬤嬤也跟六安想到一塊去了,王爺對自家姑娘如此體貼細致,她還有什麽可擔心?一改先前對簡珞瑤的勸諫,鄭嬤嬤忙笑道:“王妃不如帶綠綺一同去,有她在也能伺候您和王爺。”

六安和永福只是隨從,與下人不一樣,顯然不是個伺候人的,還是自家這裏的丫鬟放心一些。

既然都得償所願了,這點小事自然沒意見,笑瞇瞇的點頭同意了,於是綠綺跟在簡珞瑤和蕭長風身後,生怕把主子跟丟的模樣,一步都不敢遠離。

而蕭長風兩個隨從卻遠遠落在後頭。

走過青石板的小巷,空曠深幽的小巷,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隔絕,只聽到鞋子踏在石板上,發出輕淺不一的聲響,似乎還帶著些許回聲,錯落有致,叫人心曠神怡。

巷子卻不長,很快走到盡頭,轉角處是一幅截然不同景象,差距大的就像是換了一個世界,賣包子的小販蒸籠裏冒著滾滾熱氣。

這便是人間煙火的氣息。

簡珞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很是懷念。若不是在安寧侯府吃飽了,怕吃太多長胖,簡珞瑤真想上去叫小販給她用油紙包幾個大肉包!

在這個世界近二十年了,簡珞瑤還是第一次這麽肆無忌憚的逛街,盡情感受這個時代的生活氣息。

小時候她倒是纏著跟二哥出來過,那是在外祖家,穿著二哥的衣裳,化成紅唇齒白的小正太,在江南小鎮裏穿梭。

然而小朋友是沒人權的,她全程被力氣大的婆子抱著,瞧中什麽婆子摸都不讓她摸,說是怕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,倒是可以讓她敞開肚皮的吃,可小朋友的食量能有多大?

記憶中的童年是不完整的,後來長成小姑娘了,倒也跟著出來逛過花燈,只是人山人海,是另一種氛圍,與這滿是寧靜平和的世界不同。

簡珞瑤決心這次要玩個痛快,想摸的摸個夠,想買的都買回去,路過一家文玩鋪子,又興致勃勃拉了蕭長風進去了。

☆、第 67 章

? 簡珞瑤和蕭長風兩人剛從宴會上下來,不過蕭長風今日穿著算是低調的,只著簡珞瑤親手做的那件衣裳,是素色的長袍,除了衣襟處繡了些許花紋做裝飾,其餘再無花樣,比起他平日穿的衣裳,已是堪稱樸素了。

相比蕭長風,簡珞瑤打扮倒是華麗許多,為了配合蕭長風衣裳的顏色,她今日的衣裳也較為簡約,然而畢竟是出去喝喜酒的,不能真打扮得太素,便從配飾上彌補回來。

簡珞瑤不喜歡戴滿頭的釵環,有沒有美感另說,這裏的首飾都是實打實的質感,真要戴那麽多出門,腦袋都扛不住這個重量,簡珞瑤便只挑了幾樣貴重的戴著。

頭上是八翅金鳳釵,造型飛揚的金步搖,樣式精致又大氣,將簡珞瑤半個頭頂給囊括了,後邊是繁覆的發髻和簡單的玉簪子,有每走一步都跟著晃動、欲展翅飛翔的金步搖,在前吸引旁人的目光,簡珞瑤後腦簡單的造型,看著倒也不覺得素了。

此外,簡珞瑤耳朵上還戴著紅翡翠滴珠耳環,上半身一動,紅如滴血的翡翠珠子便跟著晃,墜著金色的流蘇,長長的垂下來,更襯得她脖頸修長和膚白勝雪。單上這兩樣精致大氣的首飾,已經叫人側目了,卻不知簡珞瑤胸前掛著的玉石翡翠金蝴蝶瓔珞,才是今日的重頭戲,一整塊雕刻成蝴蝶形狀的綠翡翠,下面墜著用金瓜子扣串起來的翡翠水滴,再下面是玉石珠子和小巧的玉石花朵,且不提精巧的做工,單是這樣一整塊蝴蝶翡翠,就已經財大氣粗的叫人吸氣了。

要知道這個時代工具不先進,大大抑制了原石的開采和後期加工制作,可凡事物以稀為貴,上至皇室下至達官貴人的女眷,都以佩戴翡翠寶石為自豪,簡珞瑤胸前的這塊翡翠蝴蝶石,不單單大,且玉質清透水潤,仔細看裏頭還不含絲毫雜質,便是十分難得!

簡珞瑤戴這副瓔珞項圈,倒不是單純的想炫富,主要是這項圈來歷不簡單,是上回端午節她費力逗得太後哈哈大笑,第二日太後老人家親自賞的,據說是她年輕的時候,已故的太皇太後賞給太後的,壓了這麽多年箱底,重見天日就是給她了。

別說旁人震驚得無以覆加,簡珞瑤也委實有些難以置信,她又做了什麽?

已故的太皇太後送給太後的東西,太後越過皇後,單單給了她這個孫媳婦,太後娘娘這是在暗示什麽?

包括簡珞瑤在內的滿京城人,都為太後的舉動而暗自考量,簡珞瑤後面卻發現,似乎自從太後這一賞之後,她在女眷中的威嚴又更甚了,以前還有些人看她年紀輕臉皮薄,娘家也不給力,說話便有些不是那麽尊重,起碼比在安王妃和誠王妃跟前隨意多了。

但是後來她再出席宴會,幾乎所有女眷對她的尊敬小心,都要越過安王妃和誠王妃了。

簡珞瑤雖摸不清太後是何意,倒也索性不去想,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,她只需享受太後青睞而帶來的便利就行了,比如趁著太後給她“撐腰”的時候,將威嚴樹立起來。

不過簡珞瑤也沒別的本事,前期只能經常戴著太後賞賜的瓔珞出門做客了,方便時刻提醒著某些不長記性的家夥,她如今可是太後跟前的紅人!

此舉雖然有狐假虎威之嫌,但簡珞瑤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,先讓眾人對她敬畏起來,久而久之形成一種本能,就不會去追究因何而敬畏她了。

而且這一招還挺好用的,不只是旁的夫人太太,連安王妃和誠王妃都不得不給她幾分臉面,今日誠王妃諷刺她不成,轉而對準安王妃,將其拉下水,便是因為如此了——柿子還是要挑軟的捏。而安王妃不甘示弱的回敬誠王妃,卻不將她拉入水,也不是因為她們妯娌感情真的好。

閑話不多說,且看簡珞瑤和蕭長風走進文玩店,店鋪面積很大,還有上下兩層,在京城繁華的主街道,足以顯示東家的財大氣粗。

可店裏卻沒多少客人,冷清得很,兩個夥計拿著抹布在這裏擦那裏抹,掌櫃半撐著下巴在那裏昏昏欲睡。

蕭長風和簡珞瑤進來,身後只帶了一個丫鬟,兩個隨從遠遠跟著,並不打算進店,三人發出的動靜不算大,夥計放下抹布正要迎上去,卻不想掌櫃的已睜開了眼睛,雙眼放光的快步迎上前,堆起滿面的笑容道:“兩位貴人光臨小店,當真是蓬蓽生輝,公子,夫人,今兒想看什麽?”

簡珞瑤腳步微微一頓,瞧著掌櫃的樣子,還以為他認識他們呢。

不過蕭長風並未在意,想是被奉承慣了,揮揮手道:“無妨,先瞧瞧。”

“請隨意瞧,若有感興趣的,只管說一聲,小人替兩位貴人介紹。”掌櫃說著,也慢慢放緩了腳步,不湊上前去惹人煩,畢竟貴人說了想看看,便是不想叫他跟的意思。

蕭長風滿意於他的識趣,攜了簡珞瑤細細看著貨架上的陳設。

或許男人對菩提子都有些情有獨鐘,貨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菩提子手串,蕭長風一串串看過去,間或拿在手裏撚了撚,又聞了聞,要簡珞瑤說,她其實都分不出差別。

簡珞瑤拉著蕭長風進來這個店鋪的本意,是覺得他陪她逛了許多,自己不能厚此薄彼,也陪他逛一逛男人感興趣的鋪子,否則讓蕭長風覺得陪她逛街沒意思,以後就不陪了。

而她自個兒雖是王妃,沒有蕭長風的陪伴,整日往外邊跑也是要被人說閑話的。

這叫可持續發展。

只是簡珞瑤想得很美好,卻不想這才過了小一刻鐘,她就感到無聊了,頓時佩服蕭長風先前陪她逛那麽多胭脂水粉和珠寶店。

懷著敬佩的心情,簡珞瑤努力強撐著,盡量不掃蕭長風的興,畢竟他難得對什麽東西感興趣。

又小半刻鐘過去,旁邊的蕭長風放下手中的菩提子,又拿了另一串,繼續觀察考量,簡珞瑤終於忍不住撇過頭,掩著唇小小的打了個哈氣——她實在是無聊的快睡著了!

看似全神貫註盯著手中的蕭長風,卻輕笑了一下,放下手串,側頭看了簡珞瑤一眼:“無聊了?”

簡珞瑤眨了眨眼睛,轉頭看向蕭長風,眼底泛起的霧氣還沒有消散,更顯得眸子晶瑩又水潤。她搖搖頭,道:“王……夫君喜歡便好,先挑你的東西罷。”

蕭長風眼神一黯,正想說什麽,一直觀察著此處的掌櫃,再顧不上其他,湊過來笑道:“是小人疏忽了,這一層是文玩,但樓上有些寶石,夫人說不準會喜歡。”

掌櫃倒不是真疏忽,他先前看這夫人跟在公子後邊都不吱聲,十分低調謙順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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